妈妈的脚

妈妈的脚

作者孔志明

我回到老家的时候，妈妈正在剪脚，不光剪脚指甲，还有老茧，这我是知道的。我像往常一样说道：“我给你剪吧。”

“好啊，你给我剪一剪。”妈妈的话让我觉得有点奇怪。以前我每次这么问她时，她都是说不需要，她自己能剪。“眼睛不好了，脚趾中间的鸡眼剪不到。”原来如此。我怪她不早跟我说。“知道你很忙嘛。”

妈妈年轻时图方便舒服，经常不穿鞋干活，刺进脚的刺，能挑的挑掉了，不能挑出来的，或者忙得来不及挑的，就成了鸡眼，有好几个。我也曾帮她剪过几次脚，不过双方都不太满意。剪指甲肯定是没问题的，剪鸡眼就费事了。老皮剪少了不甘心，剪多了，剪深了，剪出血了，妈妈脚疼，我心疼。她知道我很忙，自己又不服老，后来就不要我剪了。

抬起妈妈的右脚，放在我的大腿上。妈妈赶紧递过来一条毛巾，生怕把我的裤子弄脏了。这是把我当客人待呀，其实我哪金贵到如此地步。

“我的脚不管怎么洗，都有点臭，你不污嫌啊？”不知道她是不经常洗还是没洗干净，确实有点味道。不过我又怎么会嫌弃自己的妈妈。

现在妈妈的脚就在我眼前，这是我两年来第一次近距离观察她的脚。这是一只什么样的脚啊。大拇趾和小趾外侧明显向外突出，长满了老茧，注定妈妈买不到合适的鞋，穿哪一双都嫌硌脚。毫无疑问，这是长期奔波劳碌的结果。这两处妈妈自己基本剪好了，我只要稍微修剪一下即可。

脚掌前部有一个大鸡眼，也被她自己剪平了。问她怎么剪的，她说她总是摸着剪，慢慢剪，总会剪掉的。只是里面的刺根未除，过段时间又会长凸出来。摸着剪，怎么剪！惭愧！我竟从未意识到妈妈已经老得看不清脚掌了。

大拇趾的指甲里有一处空洞，足有半公分深，里面有石灰渣一样的东西。妈妈说这是很多年前忙着干活踢上了一根刺，虽然拔出来了，里面还有残留，就留下了后遗症，现在并不疼。听她漫不经心的描述，犹如听到铁锹在水泥地上划过，我一阵心悸。

二趾和三趾的下方也有个鸡眼，不大，已经被她摸索着剪平了，我又替她剪深一点。很小心，很幸运，并没有剪出血。

我的主攻方向是次小趾和小趾之间的鸡眼。这个鸡眼隐藏在两趾凹陷处，难怪妈妈很难剪到。我用左手撑开两个脚趾，右手小心翼翼地用针挑起泡软的老皮，再用剪刀一点点剪去。下面还有白色的肉丝，这个也是要挑起剪去的。尽管我小心了又小心，最后还是下重了手，冒出一丝血来，妈妈的脚缩了一下，也就不能再挑了。明知妈妈会疼，还是忍不住问她疼不疼。妈妈怕我担心，明明疼却说不疼。母子互相欺骗着，右脚的任务总算完成了。

这可真是个技术活，不知道妈妈在眼睛看不清的情况下是怎么剪的。我一直以为她什么都能自己解决的，从来没意识到她已经是七十多岁的老人了。父母总是在子女不经意的时候变老的，而子女的关心却不能同步跟上。我为自己的粗心大意深感内疚。

妈妈的左脚情况好得多，除了大拇趾外侧突出有老茧外，并无鸡眼。妈妈习惯用右手拿剪刀，想来是在左脚上挑刺比在右脚上方便的原因。

若是加上被我医好的，妈妈两只脚上怕是不低于十个鸡眼。因为干活匆忙，脚上戳刺对她来说是难免的。每个鸡眼妈妈都能讲上一段故事，所有这些，都是辛勤劳动的后遗症。大门不出二门不迈，生怕踩死蚂蚁的千金小姐又怎会脚上戳刺。

《三国演义》里，孙权“令周泰解衣与众将观之：皮肉肌肤，如同刀剜，盘根遍体。孙权手指其痕，一一问之。周泰具言战斗被伤之状。一处伤令吃一觥酒。是日，周泰大醉。”妈妈虽不如周泰英勇，然每个鸡眼亦是劳动之荣光。若每个鸡眼吃酒一觥，妈妈也会大醉的。

我养蜜蜂后，曾用蜂胶给她治过鸡眼。把鸡眼泡软后，尽量剪去老皮，挑去肉丝，形成凹陷，取一点蜂胶，捏软，塞进去，贴上创可贴。过三四天换一次，三四次就痊愈了。两年前我给她治疗过一次，她说效果很好，我以为她的鸡眼全部好了，哪知道还有漏网之鱼。而我在这两年里根本就再没过问过此事，妈妈也不说，只是硌脚了就剪剪。（不是做广告，需要蜂胶的朋友加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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